[十五]

强撑着看完这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后，王杰希脸色苍白，精疲力竭地爬上了喻文州的床，几乎秒睡下去。

在入睡前的那一刻王杰希仍旧感觉到床轻微的震动，昏沉的大脑隐约记起一件事，喻文州原本是背对着他睡的。

挂在墙顶下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书桌上小闹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喻文州看着王杰希近在咫尺的睡容，想起了好几个夜晚，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也是这么看着的，隔着两层纱帐，隔着两米距离，望见的是模糊的人形，现在近了，清晰了，反而不知所措多于安心。

少天不喜欢，甚至是不愿意他们在一起不是没有原因，“万一有一天你们分手了，我们三个人还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吗？想想都知道不可能的，”黄少天鼓着腮子，“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少天想在流动的时间里永久保留有三人份的友谊，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情怀。

而他一直都是这样，静候着，不主动，也不被动。在黄少天和王杰希互嘲的时候，他不温不火地煽点风；在王杰希向他表明认真的时候，他点头并同样认真对待；在黄少天对他说出担忧的时候，他耐心地安慰说也许结局是好的。

他和王杰希的好的结局有千万种，坏的则只有一种：形同陌路。

对于他来说，分手之后仍是朋友属于好的结局。

未来可以改变，过去无法挽回。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都是他和王杰希共同度过的经历，共同决定的结果。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想，是不会有任何用的。

喻文州闭上眼，缓慢凑近王杰希。

于是第二天早上，先睁开眼睛的王杰希发现自己的怀里出现了一个喻文州。

这感觉很好，王杰希又抱紧了一些，下巴抵在喻文州的肩膀上。

然后，不识趣的门铃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不管。王杰希一秒定了主意，闭眼假装听不见。

结果门铃声真的不响了，传来了哐哐的砸门声，还有熟悉的叫骂声，听起来特别熟悉的嗓门。

看着微微蹙眉即将被吵醒的喻文州，王杰希着实不舍了一番，他现在深刻理解了“芙蓉帐里度春宵，从此皇帝不早朝”的原因：温香软玉在怀，本王也不想下床上朝。

虽然喻文州跟温香软玉并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王杰希黑着脸下床，走出房间，拿着桌子上装着单反的包包向门口走去。

“开门啊开门啊文州开门啊，难道你还在睡吗？”

黄少天砸门砸得砰砰响，实木门猝不及防地开了，然后黄少天这一拳砸到了开门的人的胸口上。

他呆滞地望着来人。

……我这小拳拳锤在你胸口你可能会死。

王杰希面【清】无【高】表【冷】情【艳】地拨开了黄少天的小拳拳，把包包放在他手上后，毫不留情地关门送人。

空气安静了三秒后，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砸门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喊叫：“王杰希你给我开门！！！！！”

黄少天跟王杰希各占了两张长沙发，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对视。

喝着温水的喻文州坐在中间的小沙发上。

此时如果要来首BGM的话，喻文州觉得《狐狸精》这首歌一定很适合，毕竟两人的目光对上他的时候就好像在说：我是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你到底站哪边。

喻文州：中间。

黄少天先发制人：“王杰希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王杰希淡定：“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倒是你大早上的扰人清梦好意思吗？”喻文州最后还是被黄少天闹醒了，想想就来气。

然而黄少天更加生气：“你禽兽啊你，你们你跟文州这才交往一个月就睡到一起去了，一个月后岂不是上天啊你你你对我们家文州有没有动手动脚啊我们家文州还是个十六岁的宝宝呢！！！”

喻文州的笑容逐渐消失。

面对黄少天激烈的言辞谴责，王杰希只丢了一个眼神过去：动了又怎样。

黄少天撸袖子：确认过眼神，你是要被我打死的人。

正当即将上演一场当事人觉得是龙虎斗而旁观者却觉得是猫狗闹的大战时，喻文州及时站在两人中间制止了。

“好了，杰希只是送我回家时间太晚了，我留住他一宿而已。”喻文州笑道，“倒是少天你一大清早过来，吃早餐了吗？”

黄少天扭头哼唧唧：“没有。”

“那正好，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吃。”喻文州说，“我知道有一家店的肠粉很好吃。”

“但是……”黄少天撇了一眼王杰希，委屈的小神情无声地控诉王杰希是何等的过分。

喻文州含笑的声音说：“放心吧，他什么都没对我做，再说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吗，少天？”

黄少天简直快要气成河豚了，“文州你别装了！！你明明就知道两个男的也可以发生那样这样的事，这家伙……”一直对你图谋不轨啊，黄少天闭上嘴用杀人的目光狠盯王杰希。

王杰希无视状。

“少天，”喻文州半无奈地摸了摸黄少天略微挺翘的呆毛，在黄少天出声抗议之前把手放到他肩上，“在我没有完全答应之前，他会等的。”

王杰希听后不语，只是望向喻文州的眼神依稀变得微妙复杂了起来。

喻文州拿上钥匙和钱包，潇洒道：“走吧，我请客。”

于是三人就来到喻文州推荐的那家早餐店，店面偏小，客人也不多，他们很容易就找了个光线不错的位置坐了下来，喻文州拿着菜单向老板点了三碟肠粉，喻文州要肉的，黄少天要蛋的，而王杰希就吃素的，随后又点了一笼水晶饺，一笼叉烧包，一份凤爪。

店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上菜了。喻文州所言不假，肠粉是真的好吃，而且有口味不同的酱汁任意搭配，可惜在座的三人有两人是心不在焉的，白白浪费了被蒸得轻薄如纸口感爽滑的肠粉，只剩一个喻文州在那心无旁骛勤勤恳恳地吃。

隔着裤子传来的震动让王杰希停下筷子把手藏在桌底下看了一下消息内容，接着继续神色如常地举筷吃肠粉，看似不紧不慢的动作却有了一点急躁的意味。

然后还没消灭肠粉的喻文州瞪着圆圆的小猫一样的眼睛，盯着忽然站起身的王杰希，“吃完了吗，凤爪和小笼包还没动呢。”

王杰希说：“有点事要先走，肠粉很好吃，下次再跟你一起来。”

“这样啊，”喻文州心里惋惜，也不好多加挽留，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那也吃一个再走吧。”

“好。”王杰希干脆利落地握住喻文州拿筷子的手腕，低头咬住筷子上的小笼包，三两口吞下去，喝了店家提供的茶水，向两人挥了一下手，“走了。”

……

五秒后，看着喻文州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肠粉，黄少天咆哮：“老板换筷子！”

王杰希走出店并没有直接去车站等车，而是在路边打的，跟司机说去白云机场。

一路都是走走停停，去向机场的路永远都是水泄不通，不知道是离乡人居多还是回乡人居多，亦或是友人送别，或是友人相见，王杰希抱臂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想着离乡却又不愿归的像他一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漫长的车程结束后，王杰希进入机场，四处寻了一番，很快发现一个身穿风衣笑容温婉的中年女性，她也在寻找着什么。

王杰希走过去，喊了一声：“妈。”

“希儿。”王母的眼睛亮了起来。

“要走了吗？妈。”王杰希提起王母的行李箱，“先去那边坐着休息。”

“嗯，真不好意思啊，原本想着多陪陪你，结果很久没见的闺蜜约我，”王母把脸颊旁的发丝挽到耳后，“结果那么快我又要回去了。”

“妈你玩得开心就好。”王杰希淡淡道。

母子俩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着聊天，不到一个小时，广播就开始播报订了飞往北京的航班的乘客请到检票处检票，王杰希把行李提到检票处，目送王母离开。

离开前，王母对王杰希说了一句话：“你爸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但你和他终究是父子，妈希望你能像妈一样原谅他。”

那个做错了事而没有一句道歉的自称他父亲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让他原谅？